晨雾未散时，江西某县城的老街已飘起柴火香。肥娟小吃店的竹帘半卷，青砖墙上的日历停在谷雨，店主肥娟正将新磨的米粉倒进粗陶盆。这米粉是昨夜用彭泽县的晚稻现舂的，米香里裹着鄱阳湖的晨风。灶台上蒸笼叠成宝塔状，竹盖缝隙间渗出丝丝甜香，惊得檐下筑巢的麻雀歪头张望。肥娟总说：“蒸米粑要趁晨光做，米香才透亮。”她揉面的手背沾着面粉，像落了层薄雪，却将面团揉得柔韧如绸。
彭泽蒸米粑：长江岸畔的千年馈赠
县城往东百里，便是彭泽蒸米粑的原乡。鄱阳湖与长江在此相拥，冲积出万亩沃野。肥娟每月逢五便要乘渡船去彭泽进货，总见老农周伯蹲在稻田边，用竹耙翻晒新收的晚稻。“这米要经三伏曝晒、九霜窖藏”，周伯说罢，便从箩筐里抓起一把稻谷，谷壳透着琥珀色的光，仿佛藏着千年的阳光。
彭泽蒸米粑的传说早被刻在石钟山的崖壁上——相传朱元璋与陈友谅鄱阳湖大战时，彭泽巧妇将米蒸熟磨粉，包入腌菜肉馅，制成便于行军的干粮。如今肥娟灶台边的樟木箱里，还供着半块残缺的“仙米粑”拓片，墨迹被油星沁得发亮，却成了孩子们临摹书法的范本。
米粑匠艺：指尖上的时光魔法
肥娟的案板是祖传的榆木老料，经年累月被米粉沁出玉色包浆。她取热水烫面，双手如蝶穿花，将米粉揉成三光面团。最妙是擀皮的手法——拇指与食指捏着面团边缘，手腕轻旋，薄如蝉翼的粑皮便在掌心绽开，透光可见对面窗棂的竹影。馅料更是讲究：彭泽腊肉切丁，与九江茶饼碎、鄱阳湖银鱼干同炒，临出锅时撒一把现摘的菊花脑，清苦与咸鲜在铁锅里撞出奇香。包制时需捏出十二道褶，暗合彭泽十二连圩的地理风貌。
市井百态：米粑蒸腾的人间剧
卯时的肥娟小吃店最是热闹。穿蓝布衫的老茶客总要就着蒸米粑喝三巡庐山云雾，说这滋味让他想起民国时在九江码头扛包的年月；戴红领巾的孩童举着竹筷，将米粑蘸着白糖吃，甜糯的米香混着糖霜，吃得鼻尖冒汗也不肯停箸；最有趣是邻镇来卖竹编的老汉，总把米粑掰成两半，夹进霉豆腐与腌辣椒，说这是“彭泽汉堡”。去年端午，有个背包客连吃八个米粑，非要付双倍银钱，说这滋味让他想起京都的和果子，肥娟却笑着退回多给的钱：“小本生意，能暖胃就成。”
赣鄱食韵：米粑中的文明密码
彭泽蒸米粑的形制暗藏玄机——月牙形象征鄱阳湖的月牙湾，圆形则寓意长江的丰饶。肥娟独创的“三色米粑”更是一绝：绿皮裹着梅干菜肉馅，取自艾草汁染就；红皮藏着玫瑰腐乳馅，用的是湖口红曲米；白皮则是最传统的腊味笋丁。蒸制时需用彭泽特有的土陶甑，甑底铺满荷叶，蒸出的米粑带着三分湖风七分山韵。常有文人墨客来店里写生，画完米粑总要题诗：“甑里乾坤大，粑中日月长。”
烟火永续：小城里的味觉长卷
暮色漫过马头墙时，肥娟小吃店的灯笼次第亮起。最后一笼米粑端上桌，晶莹的米皮裹着琥珀色的馅料，咬开时腊肉渗出金黄的油花，与菊花脑的清香在舌尖共舞。穿堂风掠过墙角的腌菜坛，将霉豆腐的咸香与米粑的甜糯糅合成独特的市井气息。常有异乡客问肥娟：“这般费工为哪般？”她只是笑，眼角皱纹里盛着蒸笼腾起的雾气。
或许在她心中，这方灶台早已不是营生的手段，而是连接天地与人间、传统与当下的秘径——当第一颗星子爬上庐山五老峰，赣鄱大地上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，而肥娟小吃店里，永远有一盏灯为归人留着——就像长江水，永远向着东海奔流，带着彭泽米粑的软糯与市井的温情，在时光里酿成最醇厚的乡愁。
尾声：米香里的文化年轮
如今肥娟的陶瓮里，除了米粉，还多了游客从各地寄来的“彩蛋”——有景德镇的青花米粑模具，有婺源的篁岭晒秋米粑皮，甚至有挪威友人寄来的驯鹿肉米粑馅。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物件，与檐下风干的辣椒串、墙角的斗笠蓑衣，共同织就了小城独特的文化经纬。每当有孩童问起这些“宝贝”的来历，肥娟便盛一碗米粑汤，讲起鄱阳湖如何连通长江，长江又如何汇入东海，最终将彭泽米粑的软糯带向世界的远方。而那盏永远亮着的灯笼，始终在暮色中守望，等待着下一个被米香治愈的灵魂。
